老革命田大爺
我兒時的鄰居老田,大家公認的牛人一枚。
如果你到老田大爺家做客,有意或是無意地,把他家的電視節(jié)目切換到抗戰(zhàn)片,或是其它國內外的戰(zhàn)爭節(jié)目,然后坐下來津津有味地觀看。假若被“老田頭兒”看到,不管你是誰,他一定會黑著臉揪住脖領子把你“扔”到門外。
1
1987年10月3日,是我們全家值得紀念的日子。那年我上小學六年級,鐵路系統(tǒng)在集寧鐵二中南側蓋了2棟職工家屬樓,在房源緊缺的年頭兒,按照參加工作年限排隊打分,我父親沒拿到樓房鑰匙,但分到了橋西西大院一戶“二手”平房,一家人著實高興了好多天。
沒過幾天,操一口山東青島口音的田大爺老倆口搬到了我家隔壁,給鄰居們印象最深的是田大爺滿臉橫肉與和藹的聲音。
搬到新家的第一個春節(jié),嗷嗷叫的白毛風刮得嚇人,日頭掛在半空像個癡呆一樣,沒有一點溫度。我和妹妹手里捧著對聯(lián),在院門口看著父親飛快地舞動刷子,眼見著刷過漿糊的墻上結出一條長長的冰楞子。
胡同口兒少有地停下了四五輛黑色轎車,還有進不來的幾輛轎車,整齊地停在路邊。其中一輛車門正對著胡同口,車門被后邊車上的人下來打開了,車上下來一個“大背頭”,把脖子縮到大衣領子里,被人群簇擁著魚貫走進老田家。后面跟著的人,有的抬著米面,有的拎著點心,還有的脖子上掛著高級照相機。
“大背頭”雙手握著老田大爺?shù)氖,對著嚓嚓閃光的相機,極力地讓自己不眨眼。老田只是例行公事地點著頭,也不想記住他們是誰。老田大娘忙活著從人群中擠倒了鍋臺邊,把僅有的六、七個玻璃茶杯都倒?jié)M了茶水,隨著閃光燈的落幕,一群人按照來時的先后順序走了。老田披著軍大衣和他的兒子、兒媳送到門外。
老田家的小孫子和平,自打出生起,年年目睹這樣的大場面,此時正蹲在地上吵著要奶奶幫他解開點心盒子上的麻繩,灶臺邊的茶水還在冒著熱氣。
1988年夏,中午的柏油路被空中的大火球烤得粘鞋,集寧一中十字路口賣豬肉陳大個兒家的那只大黑狗,煩躁地耷拉著舌頭,懶懶地看著過往的人們。
“咚”,兩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撞在了一起,飛鴿的腳蹬子攪在了永久的車轱轆里,都覺得自己有理地相互評判,臉紅脖粗地指指劃劃,隨著叫嚷的聲音,停下腳步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接孫子放學路過的老田,拉著小孫子擠進去一看,身強力壯的兩個小伙子,正不依不饒地撕扯在一起,在幾位熱心人的勸解下,一決高下的憤怒更加高漲,向對方向觀眾示威似地,不停揮舞著結實的拳頭。
老田見狀,走過去二話不說,抬腿照著兩人的屁股??兩腳,沒有防備的兩個年輕人被踹了個狗啃屎;鹜献驳哪贻p人,轱轆身兒爬起來,正要動粗,兩人肚子上又狠狠地挨了一腳,這回坐在地上老實了,捂著肚子不起來,怯怯地盯著老田大爺腳上那雙沒有鞋帶兒的黃球鞋。
“媽的,太平的日子不好好過,再敢干仗看老子拍不死你倆1右手掌高舉,橫在老田大爺臉上的幾塊肉嘟嘟亂顫,邊罵邊拉著小和平向外走,看熱鬧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2
這位抗美援朝老人,從未與人提起過戰(zhàn)場上的細節(jié),哪怕是他的老伴兒、子女。
1956年結婚那天,老田把一個包著金色紅底紀念章和一張寫滿人名字鄒鄒巴巴牛皮紙的布包交給媳婦,他親愛的媳婦不知道是啥東西,紀念章上面有只鴿子,倒是挺好看,估計是重要東西,就把布包放在全家僅有的一只木箱子最底層。
1951年4月份,參加過淮海和平津戰(zhàn)役的陸軍年輕戰(zhàn)士田二勇,作為保護中國紅十字會援朝的警衛(wèi)連加強排一班班長,奔赴朝鮮。
踏上陌生的國土,二勇所在的隊伍即被志愿軍和人民軍的戰(zhàn)斗激情感染,在警衛(wèi)連長向志愿軍血染嶺半島地區(qū)團部多次申請后,成為了一支運輸補給分隊。
在一次運送彈藥和糧食的途中,剛剛鉆出大森林的加強排,就被空中盤旋的兩架“臭蜜蜂”發(fā)現(xiàn),噴著星條標志的戰(zhàn)斗機扔下所有炸彈后,呼嘯著溜走了。
二勇從疼痛中醒來以后,只看到身后一個五、六米深的長條坑,一具戰(zhàn)友的完整尸體趴在坑邊,大坑周圍散落著燒焦的胳膊和冒著黑血的軀干。
二勇顧不上背后的劇痛,向大坑邊上爬去,他盡量屏住氣,希望聽到哪怕是戰(zhàn)友的呼吸聲。當二勇的視線能看到坑底時,只有黑煙和濃烈的血腥味。47名戰(zhàn)友,三天前才來到這片大森林深處的加強排,三天后只剩下一個人,悲傷和疼痛使得田二勇又昏了過去。
在一陣燒烤的炙熱刺激下,二勇醒了,身邊碗口粗的半截樹干噼里啪啦地冒著火星。二勇伸手摸自己的脊背,上衣后背已經爛了個大窟窿,不知道有是彈片嵌到了后背里,還是子彈鉆到身體里,一陣陣鉆心地疼。
后背取出7塊彈片的田二勇被編在了志愿軍滅鼠大隊里,每人發(fā)一個石灰兜子,七八個戰(zhàn)士排成一隊,見到老鼠就一起撒石灰,常常是看到一只老鼠就把每個人袋子里的石灰用光了。
這支隊伍是臨時組建的,大多是受傷的戰(zhàn)士。二勇也不知道為啥要滅老鼠,分隊長告訴他們老鼠是坐飛機來的。
在滅鼠的第二天,二勇就開了小差兒。志愿軍三營的突擊連在血染嶺圍剿戰(zhàn)斗中,全殲印度和南朝鮮機動化部隊。在持續(xù)一周的戰(zhàn)斗中,有人發(fā)現(xiàn),一連七天沖在突擊隊最前面的都是同一名戰(zhàn)士,這名戰(zhàn)士并不是他們連的。
突擊連的戰(zhàn)士們都得到了一枚人民軍頒發(fā)的銀質軍功章,在戰(zhàn)士們歡呼勝利的時候,田二勇正在戰(zhàn)區(qū)指揮部簡易的營房里蹲禁閉。3天后,滅鼠隊長把二勇領回去,塞給他一袋子炒黑豆,繼續(xù)滅鼠。
在執(zhí)行滅鼠任務中,二勇看到每天有昏迷的戰(zhàn)士被抬走,朝鮮人民軍營地里也經常有戰(zhàn)士被抬出來,部隊和北朝鮮老百姓一時間對老鼠充滿了恐懼。
滅鼠隊每次消滅一只老鼠,戰(zhàn)友們滿頭滿臉都是石灰。二勇在老家編過草鞋,他們的戰(zhàn)區(qū)全部是森林,地上有厚厚一層草鞋原材料,二勇晚上把干一點的草用刺刀劃成麻繩粗細的草線,編成結實的口罩,一天捕鼠下來,戰(zhàn)友們的臉上少了許多石灰粉。后來指揮部認為這種草編口罩能預防疫情,號召戰(zhàn)士們自己動手編口罩戴。有的戰(zhàn)士不會編,弄一把草棍胡亂掛在臉上,一天下來,好多人被草棍劃成大花臉,指揮部干脆讓田二勇停止滅鼠,改成編口罩。
滅鼠的任務一直持續(xù)到1953年夏天戰(zhàn)爭結束。失去兒子和丈夫的朝鮮老人和婦女,在志愿軍和人民軍的簇擁下,抱著不會說話的孩子,從森林深處走出來,呼吸著和平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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