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通信遷改施工現(xiàn)場,一臺篷著軍綠色帆布,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老式打樁機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它在兩男兩女的操作下,不停地作業(yè)著。

打樁機的擁有者是來自四川的一個偏遠小山村里的一家五口人。女主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十幾歲。她指著身旁的三個人,一一介紹著,那個和她歲數(shù)差不多,正提著一個外壁坑坑洼洼,已分辨不出顏色的洋鐵皮水桶擦洗著打樁機機身的男人,是她的老漢,坐在駕駛室里的操作者,約模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是她的兒子。手里拿著一卷皮尺,不停地在基坑旁測量數(shù)據(jù)的年輕女子,是她的兒媳。提起這臺打樁機,她滔滔不絕;幾年以前,他們一家四口就開著這臺打樁機,奔波于全國各地,哪里有鐵路建設(shè),就在哪里安營扎寨。如今添了小孫子,是五口人了,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家人廝守在工地,日日夜夜地打樁。雖然這臺打樁機外觀陳舊得如一頭年邁的老牛,但機械性能很好。為了掙到更多的錢,他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工作,四口人,輪流著操作。

到吃飯的時候了,兒媳回到離工地三里多地的住處,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她一手牽著一個走路還不穩(wěn),呀呀學(xué)語的小男孩,一手提著一個籃子,籃子里是幾個饅頭,素炒豆腐一盤,外加一碗紫菜湯。孩子看到了家里人,撒開了媽媽的手,撒丫子地向前撲,顯得異常興奮。遠遠的看到了小孫子,她顧不上跟我們說話了。直奔過去,抱起孩子,親個不住,連聲問這半天了,把孩子一個放在家里,沒發(fā)生什么事吧?說著招呼兒子給孩子盛飯。一陣風(fēng)刮來,工地上塵土飛揚。但一家人逗著孩子,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覺。

飯后,兒媳送孩子回去了,他們又忙碌起來。逮著空閑,我們不失時機地又跟她攀談上了。當(dāng)談到這臺打樁機到底能為他們帶來多少效益時,她從歷史說起:八九年前,當(dāng)一支施工隊伍在她家門前修建鐵路的時候,她們只是憑著幾畝地的莊稼營生,那時候,通向山外的交通不發(fā)達,山里的田地雖說多一些,但他們那里地質(zhì)多為巖石,薄田薄地,一年莊稼的收成,只能滿足生活,日子過得稀荒。善于思考和不甘心的丈夫在施工隊泡了幾天蘑菇之后,回到家說是要買臺打樁機。憑她家的現(xiàn)狀,簡直是天方夜潭,何況還要擔(dān)風(fēng)險。但她還是支持丈夫的想法,東拼西湊,東挪西借了九萬元,購買了這臺打樁機。丈夫雇了三個人,隨著施工隊,走南闖北?墒菣C不逢時,那幾年鐵路建設(shè)逐漸陷入低谷,活越來越少了,加之,操作不熟練,機器老出故障,除過維修費,雇員的開支,家庭的開支等費用,一個月辛苦下來,不賠就是好事,更不用說賺了。這對于債臺高壘的他們來說,焦心似焚。迫不得已,兒子一人接替了三個雇員。開支是少了些,可是工地上全憑的是力氣活,有時工程節(jié)點工期特別緊的時候,兩個人不但忙不過來,精力與體力也耗到了極點,家里的兩個壯勞力不在,莊稼也荒廢了。她萌生了放棄打樁的念頭,與其在外那么辛苦,還掙不到錢,不如回家種莊稼,過個安穩(wěn)的日子。但真要不干,怎么辦呢,那么多的債,憑那幾畝地的收成,什么時候能還完?

想了好久,她和兒媳商量,不然,她們也跟著丈夫們一同去經(jīng)營那臺打樁機,怎么也要度過這個難關(guān),這樣一來,全家人也可以時刻團聚在一起,互相照顧,解了分離之苦。兒媳一拍即合。

從此,這臺機器多了兩名女操作員。風(fēng)里來,雨里去,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度過了幾個春秋,談起這幾年走過的路,她說,其他的還好,最怕的是在野外作業(yè)時,機器半途掉鏈子,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就慘了。深有體會的她,仍心有余悸:不但一家人守著機器餐風(fēng)露宿在野外一天,兩天,有時甚至幾天,而且維修費也要花去一筆開支,把幾個月掙的血汗錢全搭進去了。為此,他們一家人都學(xué)會了機器維修,尤其是丈夫和兒子,文化程度不高的他們專門花錢培訓(xùn)了機械操作與維修,回來后,用心琢磨,現(xiàn)在什么故障都自己解決了。而且機子性能保養(yǎng)得很好。慢慢地,地里的莊稼包給了別人,一家人一心撲在打樁機上。日子就像返青的麥苗,越長越旺,家里也蓋起了二層樓房。

這幾年又趕上了鐵路建設(shè)大高潮來臨,活多起來了,他們也更忙碌了,F(xiàn)在打一個二三十米的樁,除過機器的各種費用,全家人的生活開銷,可以凈掙二千元。一個月可以打三四個樁,這樣下去,可是一筆可觀的收入。計算著這筆經(jīng)濟帳,她滿臉的幸福與憧憬。

提到小孫子,她一臉的菊花綻放:一家人凈圍著他轉(zhuǎn)了。等孩子大點,到上學(xué)的年齡了,他們也有了一定的積蓄。就讓兒媳回家照顧孩子。他們兩輩人都沒什么文化,一定要讓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她和丈夫,兒子仍舊在外打點這臺機子,他們已離不開這臺打樁機,也離不開這樣的生活了。

要回去了,看著漸漸模糊在視線里的他們,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著,愿他們一路走好,愿燦爛的笑容永駐勞動者的臉龐。(雒亞琴)